公元398年,北魏建都平城(今大同市),此后在近一个世纪里,作为京畿地区的平城是北方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。人口密集,都市繁华,商业空前繁荣。正如日本学者前田正名在其《平城历史地理研究》一书中指出的那样:“通过自平城向四面八方辐射的交通网络,平城建成了各国人民物资的集散地和各族人民聚居的地方,发挥着国际城市的特殊作用。”
由于太祖道武帝拓跋珪少年时以人质在长安居住多年,十分向往长安这座国际大都会,于是,太祖道武帝于迁都平城的第二年即天兴元年八月就诏有司,正封畿,制郊甸,端经术,标道里,平五权,较五量,定五度”,(《魏书·太祖记》)确定京畿范围“东至代郡,西至善无(今右玉),南极阴馆(今山阴),北尽参合”,“规定京都平城四方数十里,将模邺、洛、长安之制,”在道武帝心目中的平城,不仅要规模广大,型制宏伟,而且最重要的应当模拟中原的邺城、洛阳、长安等著名的国际大都市。到太武帝拓跋焘时,平城的建筑已初具规模。京都平城北部是皇宫、太庙等建筑,称宫城,内城,南部则“悉筑为坊,坊开巷,坊大者四、五百家,小者六、七十家(《南齐书·魏虏传》)几个坊为一个里,内城与外城之间则是居民、作坊、商肆、馆驿、货栈所在的市”市内里巷井然,大街、马路贯通东西南北,这种里坊式的城市建设格局对市场的发展起了很重要的作用。《木兰辞》中“东市买骏马,西市买鞍鞯,南市买辔头,北市买长鞭”的诗句正是这一时期商业活动的真实写照。
北魏王朝的商业政策是宽松的,如《魏书·刑罚志》所云:“不设科禁,买卖任情,贩贵易贱,错居杂混”,可见商业贸易活动可以自由进行。 宫城的北面,还筑有薄城,是皇宫里的奴婢们织造绫绢的手工作坊,他们所生产的产品除宫廷使用外还拿到市场上出售。北魏平城时代,从中央大吏到州县府尹,至上而下都经营各种产业,以此作为为生财之道,故而形成一支庞大的商贸队伍。因为直到太和八年(484)实行官僚俸禄制为止,官吏没有俸禄,战时靠掳掠财物为主,或因战功封得隶户、僮隶、奴婢,平时役使这些隶户经营各种产业,或饲养猪羊,放牧牛马,农耕、制酒、织锦等,剩余的产品拿到市场交易,不少鲜卑贵族过着富裕奢华的生活。《魏书》记载,公孙轨镇压上党丁零时,“初来单马执鞭,返去从车百辆”。(《魏书·公孙表传附》卷33)
随着北魏军事上的节节胜利,威服四方,西域十六国纷纷派使臣来平城朝贡。所谓朝贡,不过是通过这一外交形式,展开官营商贸活动,其间也夹杂着大规模的私营买卖。据《魏书·李安世传》记载,齐国使臣刘瓒来朝献贡,魏主令李安世陪同刘瓒前往平城的金玉肆进行买卖,“国家有江南使至,多出藏内珍物,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货之,令使任情交易,使至金玉肆问价,……”。可见这座金玉肆不无来头,规模也可想而知,这些大店铺有的与官府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。
在北魏建都平城的97年中,以朝贡形式在平城进行的大型官营、私营商业贸易总共264次之多,每次贡使来到,北魏朝廷便令展出府库珍藏的大量物品,加上贡品大量上市,每每形成盛大的商贸活动场面。其时官吏倾巢而出,富商大贾招摇过市,商旅车辆来往不绝,街区货物琳琅满目,贸易区内人声鼎沸。西域各国的贡使带来珍宝,江南汉王朝政权的贡使带来农用品及日用品,东北各国及漠北蠕蠕的贡使带来马匹、毛皮等牲畜和畜产品。悦般国贡使进贡了一种“幻人”,其魔术令人惊叹,疏勒国把释迦牟尼的长达二丈多的袈裟献给了北魏皇帝,大月氏国的商人带来了烧制琉璃的技术,伊朗萨珊王朝的使节带来了各种奢侈品及名贵器物。从平城遗址出土的柄上刻有高鼻深目的伊朗人像的八棱鎏银杯、海兽纹八曲银洗、波斯银币、具有浓厚希腊风格的鎏金高足铜杯、鎏金银碗等,都是明证。1983年在马军营乡小站村附近还出土了波斯国的鎏金银盘。我们可以想见当时的商业贸易是何等繁荣兴旺。平城成为一个世人瞩目的国际商业大都会。
为了建设和繁荣京都,北魏王朝曾先后15次从全国各地往平城移民近百万口。在天兴二至四年(403—405),太祖道武帝大规模征讨获胜的同时,便掀起了首次大规模的移民高潮。高车,匈奴,薛干部,蠕蠕部几十万的战俘及部众迁往平城及京畿地区,太延二年(436),太武帝完成北方的统一,将慕容部、高丽及山东六州的汉族民吏和徒河36万口,徙往平城,此外还强徙百工技巧十余万口,平城地区的人口猛然增加起来。四世纪末五世纪中期,平城地区包括当时京畿地区内的十七个郡县的实际人口数大致在100至150万,平城约有100万左右,随着滚滚而来的人口的流入,也带来了大量的牲畜和数不清的财富。在如此众多的战俘和徙民中,必定有大量的百工技巧,也有不少的士族,望族,文人学士,他们熟知天文地理。典章制度,也有建筑大师,众多的商业贸易从业人员,但更多的还是农民和牧民大众。这不但为平城地区的农业、牧业的发展带来了无穷的劳动力,也为平城的经济文化繁荣带来了强大的有生力量,难怪乎,平城迅速崛起为国际性的商业贸易大都会,因为这里蕴藏着巨大的物力资源和人力资源。
人口的集聚和城市的繁荣是商业发展的重要标志,而交通的发展是北魏平城商业发达的又一标志。随着北魏在军事上的胜利,平城与漠北、西域、黄河中游、河北平原、东北等地的交通逐渐打通。自平城出发到漠北,有经牛川、长川、白道的三条路线;要到西域各国,则有一条经过额尔多斯沙漠南缘边地区,沿秦川路和河西路通往西域各国,璀灿夺目的西域珍宝就是通过这条商道,由各国贡使和商队源源输入平城的;要往东北各国,可以经由上谷、密云、龙城一带前往,也可以经过现在的阳高、天镇、张家口再经多伦转往;向南经由雁门关南下并州、沿汾河向西南可达长安直至川陕各地,向东南可抵达洛阳与汉族政权联系起来;要去河北,除了利用古已有之的经由倒马关的飞狐道之外,还有一条不经过倒马关而直接北上,沿着陡峭山路到达广昌再至平城的路线,这就是天兴元年道武帝发万人修筑的中山直道。这条道路的开通使平城成为南北物资交汇的大通道,而受益最大的是商人,一时间商旅不断,河北、山东的粮食、财物源源不断地运入京城。其时,以平城为中心,东到蓟(幽州)、西南到中山(治所定州)、南到晋阳(并州)、北到内蒙,交通四通八达,平城成了各国人马物质的集散地和各族人民的聚居地,发挥着国际城市的特殊作用。
太和十八年(494年)孝文帝迁都洛阳,大同繁荣便开始走下坡路,接着“六镇之乱”,烽火连年,到六世纪初,这座闻名遐迩盛极一时的国际商贸大都会,便“尽为丘墟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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