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因辽制,大同仍为西京,为我国北方的政治、经济和文化中心之一。金代西京的文化教育在辽代的基础上进一步繁荣昌盛,达到了自北魏以来的第二个高峰,在文学艺术方面则达到了历史最高峰。金代西京人才辈出,在文坛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
一、金代西京科举之盛
金太祖天辅六年(1122年),金兵占领西京。天辅七年(1123年)八月,太祖完颜阿骨打死,由其弟完颜晟嗣位,是为太宗,改元天会。太宗为了选取人才来安附新归附的人民,在继位元年,即开科取士。 据李世弼《登科记序》记载:“金天会元年,始设科举,有词赋、有同进士、有同三传、有同学究、凡五等。”[1]金代的首位词赋状元就是西京人刘撝。刘撝字仲谦,号南山翁,本弘州顺圣人,“当辽革命扰攘际,学未尝一日废。天会元年,肇辟科场,公以词赋第一人中选。惟辽以科举为儒学,极致文体庞杂萎苶,视唐五代尤为卑下。公厉精种学,文辞卓然天成,妙绝当世,一扫假贷剽窃,牵合补缀之弊。其后学有如孟宗献、赵枢、张景仁、郑子聃,皆取法也。”[2]刘撝累官安东节度副使、大理寺少卿、石州刺史。他“素爱浑源山水幽胜,买田家焉。”[3]刘撝娶浑源人北京转运使雷思之女,子刘汲、刘渭、孙刘偘、刘似、刘俨,曾孙刘从益、刘从禹皆进士及第,一门进士及第者共四世八人,是金代最负盛名的科举世家,被著名文学家赵秉文誉为“丛桂蟾窟”。刘祁《归潜志》载:“余高祖南山翁,金国初辟进士举,词赋状元也,故为一代词学宗。雅好成就后进,见其文,辄能断其后中第否,当时名士大夫多出门下,学者至今皆师尊之。”[4] ,刘撝因此被尊为“金百年文宗”。
金代西京由科举入仕者很多,确切数目已难以统计,除浑源刘氏外,还有许多进士之家,著名的有:弘州襄阴李安上,尝魁西京进士;子李采,大定二十五年(1185年)进士,卒于益都府治中;孙李纯甫,承安二年(1197年)经义进士,为金代著名学者,金未文坛盟主。边贯道为丰州人,后迁云中(今大同市),辽未中状元,孙元勋、元恕、元鼎俱有时名,号“三边”。边元鼎资禀疏俊,诗文有高意,为时辈所不及,天德三年(1151年)第进士,供奉翰林,出为邢州幕官;边元勋为天会十年(1132年)进士,终于河间路转运使,二人均为金代著名文学家。浑源人雷发,天会二年(1124)年进士;雷嗣卿,天会十年进士;雷思,皇统二年(1154)进士;雷思弟雷志,贞元二年(1154年)进士,雷思子雷渊,至宁元年(1213年)词赋进士。魏珪,弘州顺圣人,以七赴殿试,贞祐三年(1215年)恩榜赐第;弟魏琦,少攫第;魏璠,贞祐二年(1214)进士。除此之外,金代进士见于史籍的还有:杨浑,浑源人,天会二年进士;乐著,浑源人,天会十年进士;王企,浑源人,皇统二年(1142年)进士;周仁彦,浑源人,天德三年进士;张好古,浑源人,天德三年进士;康元粥,大同人,正隆二年(1157年)进士;何美中,浑源人,大定十年(1170年)进士;高汝砺,应州人,大定十九年(1179)进士;马丙,浑源人,明昌二年(1191)进士;董登戈,应州人,明昌四年(1193年)进士;刘挚,明昌五年进士;张檝,山阴人,明昌五年(1194)状元;康晋候,应州人,明昌五年进士;赵君实,浑源人,承安二年(1197年)进士;曹之谦,应州人,兴定中进士;苏保衡,天成人,正大中进士;李完,马邑人,正大中进士;王元节,弘州人,天德三年进士;王元节弟王元德,亦第进士;田琢,蔚州安定人,明昌进士;杨伯通,弘州人,大定初进士;武都,东胜州人,大定二十二年(1182年)进士;程震,东胜州人,大安元年进士(1209年);程鼎,程震兄,与俱擢第;程辉,蔚州灵仙人,皇统二年进士;李元忠,武州人,少擢第,南渡为工部尚书;兰光庭,金城人,擢乙科第,仕为工部郎中;王嗣福,应州人;王嗣晖,应州人;安从吉,应州人;曹琪,应州人;王仓,应州人;宋决,应州人;何汝佳,应州人;孟德基,应州人。以上仅是不完全统计,遗漏者当然更多;金代西京科举确实达到了鼎盛时期,特别是应州浑源,中进士者甚多,出现了不少进士之家,这种盛况在此后均未有过。
二、金代西京的著名文学家
在璀璨的金代文坛上,西京作家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。他们不仅在当时负有盛名,而且其影响延及后 世。今将《中州集》和《归潜志》等书中有诗文保存的影响较大的西京作家略作介绍。
高汝砺(1154—1224)),应州金城(今山西应县)人,字岩夫,大定中进士,章宗朝,为户部尚书。宣宗迁汴,官拜参知政事、尚书右丞、左丞,主管财赋。自平章政事进拜尚书右丞相,封寿国公。“平生嗜读书,南渡之后,机务倥偬,未尝一日废书不观。临终留诗,有‘寄谢东门千树柳,安排青眼送行人’之句, 时年七十一,有旨配享宣宗庙庭。”[5]?
刘祁在《归潜志》中评论说:“为人慎密廉洁,能结人主知。守格法,循默避事,不肯强谏。故为相十余年,未尝有谴诃。寿考康宁,当世莫及。金国以来书生当国者,惟公一人耳。”[6]
张檝,字巨济,山阴(今属山西)人,曾祖张颐,银青荣禄大夫;祖张惠,怀远大将军;父张天白,虢县主簿。张檝为明昌五年(1194)词赋第一人,为西京历史上的第四位状元,曾任应奉翰林文字、国子博士、仕至镇戎州刺史。“为人有蕴藉,善谈论文赋,诗笔截然有律度,时人甚爱重之。”[7]
李纯甫(1177—1223),字之纯,号屏山居士,西京弘州襄阴(今河北阳原)人。“纯甫幼颖悟异常,初业词赋,及读《左氏春秋》,大爱之,遂更为经义学。”[8]李纯甫工于散文,“为文法庄周、列御寇、左氏、战国策,后进多宗之。又喜谈兵。慨然有经世心。”[9]宰相爱其文,荐入翰林学士院,擢为左司都事。他曾连知贡举,注重奖掖后学,接引人才,“天资喜士,后进有一善,极口推称,一时名士,皆由公显于世。又与之拍肩尔汝,志年齿相欢。教育、抚摩、恩若亲戚。故士大夫归附,号为当世龙门。”[I0]正是由于李纯甫等人的影响,“南渡后,文风一变,文多学奇古,诗多学风雅,由赵闲闲、李屏山倡之。屏山幼无师傅,为文下笔喜左氏、庄周,故能一扫辽、宋余习;而雷希颜、宋飞卿诸人皆作古文,故往往法效,不作浅弱语。”[11]李纯甫是金末文坛任气尚奇风格的开拓者,黄派的奠基人,与赵秉文同为文坛盟主。当时两人在文坛齐名,时人有“李、赵风流两谪仙”之誉。李纯甫去世后,由雷渊作《墓志》,赵秉文为作《墓表》。赵秉文后来又多次作诗表示哀挽,其《和刘云卿》云:“屏山殁后使人悲,此外交亲我与雷。”《送宋飞卿》云:“瘦李髯雷隔存没,只愁诗垒不成军。”表达了对文坛畏友的怀念。诗中的雷指雷渊。
雷渊(1184—1231),字希颜,别字季默,应州浑源(今属山西)人。父雷思,进士,仕至同知北京转运使,有《易解》一书行于世。雷渊姊适刘撝,因此刘祁说:“与余同里闬,且姻家也。”[12]雷渊早年入太学读书,后从李纯甫游,遂知名。至宁元年(1213),中词赋进士,摄遂平县事,“年少气锐,击豪右,发奸伏,一邑大震,称为神明。”[13]改任东平(今属山东)录事,东平为“河朔重兵所在,骄将悍卒,倚外敌为重,自行台皆抚摩之。渊出入军中,偃然不为屈,不数月,闾巷间多画渊像,虽大将不敢以新进书生遇之。”[14]寻迁东阿令,转徐州观察判官。金宣宗兴定末年(1221)召为英王府文学兼记室参军,转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,兼国史院编修,拜监察御史。“弹劾不避权贵,出巡郡邑,所至有威誉,奸豪不法者立捶杀之,至蔡州,杖杀五百人,时号‘雷半千’”。[l5] 雷渊“为文章诗喜新奇,善结交,凡当途贵要与布衣名士,无不住来。居京师,宾客踵门。”[16]“年十四五,贫无以为资,乃以胄子入国学,便能自树立如成人。不二十,游公卿间,太学诸人莫敢与之齿。渡河后,学益博,文益奇,名益重”[17]他诗学黄庭坚,文学韩愈,诗文构思奇特,洒脱豪放,刚劲雄奇,“号一代不数人”。[18]“尝为文祭高公献臣,其词高古,一时传诵。工于尺牍,辞简而甚文,朋友得之,辄以为珍藏。发书顷刻数十轴,皆得体可爱。”[19]李纯甫和雷渊是金代黄派的代表人物,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雷渊子雷膺,仕元至集贤学士,也是著名文学家和政治家。终金之世,西京刘氏和雷氏人材辈出,是享誉全国的文学世家。
边元鼎,字德举,丰州(今内蒙呼和浩特)人,十岁能诗,天德三年(1151)第进士,世宗即位,张太师浩表荐供奉翰林,出为邢州幕官,复坐诬累,遂不复仕进。“德举资禀疏俊,诗文有高意,时辈少及。”[20]
王元节,字子元,西京弘州人,祖王山甫,辽户部侍朗,父王诩,海陵朝左司员外朗。元节幼颖悟, 虽家世贵显而从学甚谨,浑源刘撝爱其才俊,以女妻之,遂传其赋学,登天德三年(1151)词赋进士第。 雅尚气节、不能随时俯仰,故仕不显。及迁密州观察判官,既罢,即逍遥乡里,以诗酒自娱,号曰“遁斋”。年五十余卒,有诗集行于世。弟元德亦第进士,有能名于时,终南京路提刑使。
曹之谦(1194—1264),字益甫,号兑斋,应州(今应县)人,高汝砺外甥,金兴定中与元好问先后登第,同为东曹省掾。机务倥偬、商订文字,未尝少辍。北渡后,寓居平阳(今山西临汾)三十年,与诸生讲学,一以伊洛为宗,众翕然从之。所著古文杂诗三百首,曰《兑斋文集》,元代著名学者王恽序之曰:“先生之作,析理知言,择之精,语之详,浑涵经旨,刊落陈言,当其自得,又抑扬有法,丰约得所,可谓常而知变,粹而不杂者也。”[21]元房祺所编《河汾诸老诗集》,辑录了八位金代遗民的诗作,曹之谦为其中之一。光绪《山西通志》称他“文名著于金元间”。
魏璠(1181—1250)字邦彦,号玉峰老人,浑源人。[22]一说弘州顺圣(今河北阳原东)人。祖父魏子贞,官至兜答馆酒使。子贞弟子平,世宗时为参知政事、柱国、钜鹿郡开国公,“致治隆平”,[23]为名臣。子贞生允元,改德元,字信之,为魏璠父,仕至甄官署令。金贞祐三年(1215年)魏璠进士及第,补尚书省令史,迁褒信县令。金将武仙军驻五垛山不进,朝庭求能使武仙促其入援者,授魏璠朝列大夫、翰林修撰,到邓州召武仙。到达后武仙已经逃走,部属也多散亡,魏璠招集余众,得数千人。听说武仙率余众保留山,魏璠直至武仙住所宣谕,激使进兵,武仙不听。归来时哀宗已出走归德,魏璠到归德复命,哀宗以璠为归德元帅府经历官。复迁蔡州。金亡后,魏璠无所归,于是北还乡里。魏璠为一代名士,与“一代宗工”元好问交往甚密,俱称名流。[24]蒙古海迷失后三年(1250年),忽必烈居潜邸,闻魏璠名,征至和林,访以当世之务。魏璠条陈便宜三十余事,举名士六十余人以对,忽必烈嘉纳,后多数被采用。因疾卒于和林,年七十。中统二年(1261),赐谥靖肃。元好问作《玉峰魏丈哀挽》诗:
风驭翩翩渺独征,几人始终复哀荣。只缘大事存遗稿,重为斯文惜主盟。北斗泰山初未减,秋霜烈日凛如生。莫疑知己无从报,直笔君看戮进明。
诗中称他比作“北斗泰山”,文坛“主盟”,可见元好问对其评价之高。《元诗选》存有其诗歌。
魏璠娶刘似女,为刘从益之妹,刘祁和刘郁的姑母。刘氏(1186—1276)文化修养很高,通晓琴书,经史文赋一目成诵,勤俭孝谨。魏初《祖母夫人真赞并序》云:
惟吾祖母,浑源南山刘公之曾、沂水主簿之子、内翰蓬门先生之妹、神川遁士、监察御史之姑氏也。赋性贞顺,勤俭孝谨。其事我祖靖肃,如对大宾客。岁时伏腊,供奉祭享。莱果醯酱,必躬自修荐。诚洁恳到,至老无一毫怠意。经史、文献,一目成诵,且能通其大意,而停蓄涵蕴,若无所知者。是岂世之浅薄粗识姓字而矜以示人者可同日而语哉!至于奴仆米盐,恒煦濡温饱,然亦未尝不谨扃钥,而听其自出入也。族中少相违言,处之以当然之义,不以彼此而有倾向也。年七十,以家事付初,怡心引年,以书、以琴而已。[25]
可见刘氏多才多艺,喜欢琴书,对丈夫一往情深。刘氏富于才情,又享高寿,可谓是大家闺秀,才德双全。至元十三年(1276)六月,刘氏去世,享年九十二岁。
刘祁(1203—1250),字京叔,号神川遁士,浑源人,高祖为南山翁刘撝,曾祖刘濬,仕至安远大将军、饶阳令;祖刘似,恩赐进士及第,累任华州教授,沂水县簿。父刘从益(1183—1226),字云卿,大安元年(1209)进士,调鄯阳丞,长葛簿,陈州防御判官,皆有治绩,表进提举南京路榷货事,拜监察御史。坐与奸相高琪辩曲直,得罪去。久之,起为叶县令。修学讲义,“从善抑恶, 有古良吏之风。”[26]未几被召,百姓诣台乞留,不听,入授应奉翰林文字。“云卿博学强记,于经学有所得,为文章长于诗,五言古诗尤其所长。[27]有《蓬门集》行于世,是金代著名文学家,被文坛盟主赵秉文视为自己的接班人,其政绩几乎家喻户晓,与雷渊号称“雷刘”。刘祁从八岁起。即随祖、父游宦于南京(今河南开封),被视为奇童。弱冠举进士,延试失意,即闭户读书,务穷远大,一放意于古文,间出古文杂说数篇。“李屏山、赵闲闲、杨吏部、雷御史、王滹南诸公见之曰:‘异才也’,皆倒屣出迎,交口腾誉之。”[28]金末,他被蒙古兵包围于汴京(今开封),后历经艰辛,由河南、山东、河北辗转两千里,回到了故乡浑源。躬耕自给,筑室榜曰“归潜”。他用笔记体裁写了一部十三卷的见闻,取名《归潜志》,意在“异时作史,亦或有取焉。”[29]元太宗十年(1238),诏试儒士,刘祁就试,魁南京,选充山西东路考试官。后征南行台粘合南合闻其名,邀至相下,待以宾友,多所赞襄,凡七年而殁,享年四十八。元代史官在研究了有关金朝的史料之后说:“凡《丛言》、《松漠记》,张棣《金志》等书皆无足取。”[30]而认为“刘京叔《归潜志》与元裕之《壬辰杂编》二书,虽微有异同,而金末丧乱之事,犹有足征者焉。”[31]元好问记述金朝亡国史实的《壬辰杂编》,现已佚,所以《归潜志》的价值就更高了。《归潜志》实际上也是一部文学史料及其评论集,对于研究金代文学史,它的重要性与元好问《中州集》不相上下。在金代典籍大量散失的情况下,此书是研究金代文学重要的参考资料。此外,刘祁尚有《神川遁士集》二十二卷,《处言》四十三篇行于世。刘祁为金末元初文坛领袖,“文名满天下”[32],在文学、史学和理学方面均有很高成就,《宋元学案》说他“以文与元裕之(好问)齐名,亦见赏于滏水诸公,传其父学,终身不谈佛。”[33]王恽称他“导家学之渊流,会百川而朝东”,将他看作是金元文化的集大成者。刘从益父子三人为后人留下了必传之作,在文学界的地位与宋代三苏相类,为保存古代文献,弘扬道学,振兴金元文风作出了卓越贡献。
刘祁弟刘郁,字文季,别号归愚,元好问在《中州集》中称他“有名于时”中统元年(1260年),肇建中书省,辟左右司都事。出尹新河,召拜监察御史。他能文辞,工书翰,以篆、隶、真、行名家,所著《西使记》,是使臣常德口授而由刘郁笔录的一部旅行记,记录了蒙古宪宗蒙哥九年(1259),常德奉命西行觐见旭烈兀大王于波斯之事,于中亚风土人情,记载详悉,为研究西域古代史与中西交通史的珍贵文献,半个世纪中有三种译本在国际学术界出现,可见其史料价值之重要。
金代西京学者很多,以上所列仅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,限于篇幅,未作介绍者中,尚有许多名重一时的人物。
三、西京成为北方文化中心的原因
刘祁在《归潜志》中说:
金朝名士大夫多出北方,世传《云中三老图》,魏参政子平弘州顺圣人,梁参政甫应州山阴人,程参政辉蔚州人,三公皆执政世宗时,为名臣。又,苏右丞宗尹,天成人。吾高祖南山翁,顺圣人。雷西仲父子,浑源人,李屏山,弘州人,高丞相汝砺,应州人,其余不可胜数,余在南州时,尝与交游谈及此,余戏曰:“自古名人出东、西、南三方,今日合到北方也。”[34]
金代的西京大同,学者名流数不胜数,已经成为我国北方的文化中心,在文学方面,既有浑源刘、雷这样的文学世家,又有刘撝、李纯甫、雷渊、刘从益、曹之谦这样的文坛领袖人物,更有象刘祁这样总结一代文学成就的集大成者,在艺术方面也卓有建树,一直延续到元朝前期。这种情况的出现并非偶然,而有其历史原因:
首先,大同为北魏故都,有历史积蕴,而辽建西京后,再次大力营建,华严宗在辽代最受尊崇,大同 特建华严寺,寺内塑辽代诸帝的石像与铜像,使这座寺院具有辽朝祖庙性质。这种作法,同北魏开凿云岗石窑时,“诏有司为像,便如帝身”,[35]按北魏五个皇帝的形象雕刻佛像有类似之处,足见西京及华严寺在辽代的重要地位。辽代西京国子监“宏敞静深冠他所”,此外尚有西京学和州学、县学等地方教育机构,因此,辽代西京文化教育便有了长足发展,出现了一些文学大家。金初西京设立云中枢密院,与燕京枢密院为“两朝廷”之一,在东朝廷燕京枢密院被取消后,设在西京的西朝廷更成为金国汉地的军政中心。金代辽时,与中原腹地相比,西京地区所受破坏较小,而文化事业则在前代基础上又有较大发展,西京成为科举考试考点之一,文化教育水平位居全国前列。
其次,经济的繁荣,为文化教育的发展奠定了基础。辽金时期的西京,农、工、商业一直比较发达,刻书业也有一定的规模。1974年,在应县木塔四层主像中发现了一批辽代文物,其中有雕刻印制精美的《契丹藏》、彩印版画和刻书《蒙求》。书院是我国古代学校的一种,为官府或私人藏书、校书和读书、治学的地方。应州境内的龙首书院是山西历史上创立最早的书院,其创始人为辽翰林学士承旨邢抱朴(?——1004)。巍峨的应县木塔,体现了我国古代木结构建筑的杰出成就,属于楼阁式建筑,在辽金时期被称为戍楼,虽因地处塞外,不入中原四大名楼之列,但也吸引了不少游人墨客,元好问曾多次到应州,留有《过应州》和《塞上曲》等数首咏应县木塔诗。其《过应州》诗云:
平野风埃接戍楼,边城三月似穷秋。人家土屋才容膝,驿路旃车不断头。随俗未甘尝马湩,敌寒直欲御羊裘。十年紫禁烟花绕,此日云山是应州。
诗中明确指出戍楼在应州,开首描写从远处观看,高耸的木塔巍然屹立,三月的塞北春寒料峭,风吹尘起;此地物阜民康,人口繁盛,道路上车流不断,当地人饮马奶、穿皮衣,从京城来到应州,其繁华不亚于京城。《塞上曲》诗云:
平沙细草散牛羊,一簇征人在戍楼。忽见陇头新雁过,一时回首望南州。
牛羊在地上吃草,军人在戍楼上戍守,大雁南飞,秋天已到,诗人不禁南望故乡,一幅盛世祥和的景象。富庶的生活,壮美的风景,既吸引了众多的骚人墨客,也赋予当地人民以钟灵之气,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风流人物。
再次,山川秀美,人杰地灵。西京境内有风景秀美的北岳恒山,吸引众多的名士前来瞻仰。如前所述,刘撝即因浑源山水幽胜,而迁家浑源。在恒山主峰西30里处,是海拔2266.8米,比恒山主峰还高二百五十多米的龙山,山西侧有归潜堂遗址,为刘氏故居,刘祁隐居之所。金章宗曾游龙山,并留有《游龙山御制》诗:“嵯峨云影几千重,高出尘寰迥不同。金色界中兜率境,碧莲花里梵王宫。鹤惊秋露三更月,虎啸松林万壑风。试拂花笺为觅句,诗成自适任非工。”试题下注:“龙山即石壁寺”。石壁寺即今悬空寺,金代将恒山和龙山统称为龙山,为旅游胜地。元好问有《游龙山》长诗,开首曰:
襄予尉大梁,得交此州雷与刘。
自闻两公跨南山,每恨南海北海风马牛。
老龙面目今日始一见,更信造物工雕锼。
诗中的雷指雷渊,刘指刘从益,浑源雷、刘两家为金元时期著名的文学世家。刘撝和礼部尚书苏保衡在浑源翠屏山创立的翠屏书院,是金代山西唯一有记载的书院。书院的创建,在培养人才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。
最后,多种文化的融合,产生出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新文化。大同地处东西南北交通咽喉,西去西夏、西域、印度,东去辽东、高丽,南下中原,北逾大漠,大同为必经之地。位于中原北境的西京地区,历史上一直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,中外文化在此交融,创造出具有强大生命力和鲜明特色的新文化。匈奴、鲜卑、乌桓、突厥、契丹和女真各族,都在此留下鲜明烙印。使宋被留的宋朝使者,如滕茂实,朱弁等,被囚云中,对当地文化发展也有贡献,特别是朱卉居云、朔凡十六年,金国贵人多遣子弟就学之,今善化寺三圣殿内尚存其所撰《大金西京大普恩寺重修大殿记》碑文。另如兵败被俘的何宏中,也被囚西京,获释后,著有《成真》、《通理》二集。当时的西京为南北文士汇聚之地,东西文化交汇之所,文学兴盛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诸宫调是金代民间文学的大宗,金代西京一带流传着地方戏“耍孩儿”,源于印度梵文“魔合罗”,意为兜售儿童玩具的叫卖声,适宜于在乡间里弄演唱。其形式有正曲,有插曲,很象诸宫调,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简化的诸宫调。现存金代诸宫调有《刘知远》和《西厢记》,均以山西为背景。起源于金代的词曲[班设调?耍孩儿],以及由此演变而来的戏曲“耍孩儿”,很可能是受当时诸宫调的影响。[36] “耍孩儿”现仍流行于大同市、朔州市以及内蒙古中部地区,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。《西厢记》在元以后,日益受到文坛重视,至明胡应麟竟有“金人一代文献尽此矣”的赞语。在《归潜志》卷十三中,刘祁提出了一代有一代之诗的审美思想:
夫诗者,本发其喜怒哀乐之情,如使人读之无所感动,非诗也。予观后世诗人之诗皆穷极辞藻,牵引学问,诚美矣,然读之不能动人,则亦何贵哉?故尝与亡友王飞伯言:“唐以前诗在诗,至宋则多在长短句,今之诗在俗间俚曲也,如所谓《源土令》之类。”飞伯曰:“何以知之?”予曰:“古人歌诗,皆发其所欲言,使人诵之有泣下者。今人之诗,惟泥题目、事实、句法,将以新巧取声名,虽得人口称,而动人心者绝少,不若俗谣俚曲之见其真情而反能荡人血气也。”飞伯以为然。
金、元时期,民歌俗曲流行,对传统诗歌创作形成巨大的冲击,使有志于文学创新的文人们刮目相看。刘祁首先对此作出评论,学者认为“这真是见识非凡的精彩议论,直接启发了王国维‘一代有一代之文学’之说”[37] ,“此见解早于李贽、冯梦龙三四百年”, [38]故十分可贵。金代文学的代表作《西厢记》诸宫调,正是刘祁所说言情动人指作,其创作也受到了流行于西京地区的“耍孩儿”的影响。
参考文献:
[1]张金吾.《金文最》,卷二十三.
[2][3][28]王恽.浑源刘氏世德碑铭. 《秋涧集》卷五十八.
[4[[11]刘祁.《归潜志》卷第八.
[5]元好问.《中州集》卷二.
[6]刘祁.《归槽志》卷第六.
[7] [17][27]郭元釪.《全金诗增补中州集》卷二.
[8][9]《金史》卷一百二十六《李纯甫传》.
[10][12][19]刘祁.《归潜志》卷第一.
[13[14][15][16]《金史》卷一百《雷渊传》.
[18]元好向.《希颜基铭》.
[20][21]郭元釪.《全金诗增补中州集》卷二十二、卷五十五.
[22]脱脱等.《金史》卷一一八《武仙传》:“璠字邦彦,浑源人,贞祐二年进士云。”北京:中华书局点校本,1975年,第2579页。(下同)
[23]姚燧.《金故甄官署令魏府君墓碣》,《牧庵集》卷二六,四库全书本。
[24]郝经《陵川集?义士诗序》载:“丁巳春,予入燕,得义士一人焉,曰晋古。跌宕于缙绅间,声名藉甚。故得其为人尤详。初以早失怙恃,著道士服,杖履去家,观览山川,交识名右。王内翰、白枢判、魏靖肃、元遗山,一时名流皆为之先后。”说明魏璠与王若虚、白华、元好问齐名。
[25]魏初.《祖母夫人真赞并序》,《全元文》卷二六六,南京:江苏古籍出版社,1998年.
[26]《金史》卷一百二十六《刘从益传》.
[29]刘祁.《归涕志序》.
[30]《金史》卷一《世纪》.
[31]《金史》卷一一五《完颜奴申传》.
[32]曾廉.元书,卷八十九,刘祁传,清宣统三年(1911)屠漪堂刊本.
[33]黄宗羲,黄百家,全祖望:《宋元学案》卷一百,光绪五年长沙寄庐重刊本.
[34]刘祁.《归潜志》卷第十.
[35]《魏书?释老志》.
[36]山西省史志研究院编.山西通史,卷四,214页.
[37]詹杭伦.金代文学思想史[M].成都: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,1990,313页.
[38]钱仲联,傅璇琮,王运熙,章培恒,陈伯海,鲍克怡总主编:《中国文学大辞典》,上海:上海辞书出版社,1997年,第753页.
(节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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